瓦拉納西，自古便是印度的絲綢交易重鎮。
一說從各地湧向聖城朝聖的藝術家與工匠定居此地，帶動絲綢製造業至欣欣向榮；
一說瓦拉納西本身便生產質地純良的原料，加上工藝家的美感創造，成就精緻絲綢製品。
的確，除徒步區的大街兩側立著展示鑲了寶石的華貴新娘禮服專賣店、
掛滿迎風輕揚絲巾的絲巾店面與櫃中整齊折放色彩繽紛紗麗的紗麗商家，
就連舊城區中九彎十八拐的小巷裡，也有許多狹小店鋪隱身其中。
嚮導帶我們遠離喧鬧的祭拜人群，轉進愈發逼仄的窄巷，
停步在一家展示著褪色服飾的小店門口。
（大街上華麗的新娘禮服店，亮晶晶的珠寶與精緻刺繡十分可觀。
圖片來源為flickr。）
（男性禮服店也很有時尚感，還有櫥窗設計喲；
其實這不是在瓦拉納西，而是在巴羅達時拍的。）
脫鞋揭簾踏上架高的木地板，狹小的店面估計不超過五平方公尺，
靠近櫥窗處擺了一台造型頗為古老的縫紉機，
其他三面沿壁築著高高的櫃子，收藏著斑斕的各種織品。
我們剛順著店鋪夥計引導、在鋪著地毯的房間中心坐妥，
商店老闆便（在故做從容中帶點急切地）問：想看什麼？絲巾、墊毯、紗麗都有......
我們對望一眼：那就先看絲巾吧。
看來我們的嚮導並非他自稱的「紗麗設計師」，
當老闆與夥計忙著從櫃中拖出收藏絲巾的大紙盒時，
他只是坐在一旁逗弄小孩，彷彿任務已經終結。
年輕老闆介紹了著名的Pashmina、絲綢、棉麻等不同等級材質的絲巾，
展示過程也很有趣：裝模做樣地挑選一條，誇張地「嘭」一聲抖開，
讓絲巾迎著光線輕盈舒展，顯露其美麗的刺繡與偏光；
邊動作邊絮聒：這顏色很好搭配…...這款式很有特色…...這全都是手工的…
而我們只需要在默讚「好美！」的同時，皺眉裝出挑三揀四的神情，連手指都不必動，
點點頭，這條絲巾便會被歸到右邊；搖搖頭，這條絲巾便出局，
老闆會丟向左邊，讓低著頭的夥計細心折妥後放回盒子裡。
真的，它們都漂亮得令人屏息：
綠色穗子配上大紅珍珠光澤，點點頭；
散發迪斯可氣息的張揚艷紫，搖搖頭；
橘色菊花圖案泛著貴氣的金咖，點點頭；
配色太過紛雜的彩虹漸層，搖搖頭；
藍色底面閃爍亮眼的粉紅偏光，點點頭……
在經過讓人眼花撩亂、審美疲勞的數十分鐘色彩轟炸後，
終於把三種款式的絲巾都過眼完畢，絲巾堆成一座座小山。
接下來就是最緊張刺激的議價階段。
（色彩繽紛的各式絲巾～至於紗麗，請見「衣在印度2」。）
（瓦拉納西的絲巾會泛著特殊偏光，很是燦爛奪目。
兩張圖片的來源皆為mypashmina。）
雖然在人類的交易歷史上，商品數量與單價一直都呈現反比，
然而在單價浮動的情況下，實在很難決定數量。
此時，能夠用具有排他性但群體之間可以溝通的語言交談，是件幸運的事；
像英美遊客，在許多印度人都通曉英語的這裡，該不會真的只能透過心有靈犀一點通？
來自台灣的我和Paul，以及出身大陸的Jeff，用國語窸窸窣窣地討論著：
「你們要買幾條？」
「我會送給我媽、我阿姨和我姊姊……大概三條左右吧。」
「我應該會選四條。從五折起跳應該可以吧？」
「五折還是太高了，旅遊書上不是說要從一折開始殺？」
「那是攤販耶，砍這麼狠對店鋪不太禮貌吧！？」
（有人曾有在巴羅達藥房殺價，老闆卻惡狠狠把商品搶回去不賣的經驗；）
「這款絲巾的材質這麼細緻，他開的價錢還算合理啦！」
「你怎麼知道，我們還沒有比價的經驗就被帶來這裡了耶，說不定算很貴啊。」
「不管了，我要這條、這條和這條......」
「蛤，我想要的被你挑走了～好吧那我選這條吧......」
「等等，這個顏色好像又不太適合......還是那條好了......」
老闆見我們語調猶豫，終於沉不住氣了，操著印度腔英語加入戰局：
「這款只剩最後的唯一一條喔！」
「這款的花色非常特別，是經過好幾道工法才染製而成！」
「你們除了媽媽之外有沒有姐妹？嬸嬸？姑姑？阿姨？」
「女朋友呢？喔現在單身唷，還是可以先買起來放，送給未來的女朋友......」
向嚮導瞥了一眼，原來對我們家庭狀況的打探還可以一魚二吃！
老闆屏氣凝神，拿過一台計算機，敲打出幾個數字遞給我們；
我們神情肅穆地接過，轉頭討論一陣後，也按壓幾個數字回遞。
老闆面露難色：唉呀這個價格不行啦......
我們不動如山：如果便宜點我們就會多買幾條～
老闆採哀兵政策：我也是學生，深知你們經濟狀況不寬裕；這樣吧，這個價格呢？
（什麼！看起來大概快30歲的老闆竟然是瓦拉納西大學的音樂系大學生，比我還小！）
我們故做謙和：謝謝你的體諒......不過沒到這個價格，我們是不會買的。
老闆（看似勉強地搔搔頭，其實歡天喜地）：真說不過你們！（快手快腳拿出紙袋打包）
（大型商店的配置，布料依色階排放形成漸層美感，
其他絲巾、紗麗等商品則擺放在較裡面的櫃子。）
（小型商店則是大家圍坐一圈、老闆從架上抽出一條又一條的絲巾攤開，
沒被挑中的就凌亂地堆在地上。其實這也是在巴羅達拍的......）
付完款正欲起身離開，忽又看見牆上掛著的刺繡吊袋十分精美，
於是復又坐下，老闆拿出許多大小款式顏色供挑選，上面的討價還價過程又循環一次......
好不容易結束漫長的購物過程，貧困的三人窮盡身上的紀念品額度，共花了3000多Rs，
老闆可是笑得合不攏嘴，還問我們要不要再看看紗麗，
已是頭腦昏沉跌跌撞撞腹中又飢餓難耐的我們連忙拒絕告辭。
在旁邊與小孩玩耍的嚮導懶洋洋地起身，
十分缺乏熱誠地緩慢踱步帶我們回旅館，路上連寒暄客套話都不說了。
看來一旦荷包被榨乾，這些遊客對當地人來說也沒有利用價值了吧？
截至此時，我們都還沉浸在大肆購物及瘋狂殺價後的滿足感及成就感中，
認為商品都已經殺到三、五折，應該沒有吃虧，絲毫沒有察覺異狀；
待得第二天我們到恆河對面的Ramnagar Fort山上堡壘市集，
在路邊的小攤販看到幾乎一模一樣的刺繡掛袋，價錢卻低於我們所買的一半！
方才恍然大悟，店家故意開高於市價好幾倍的價格讓我們殺，
即使砍到五折，店家仍然可以飽賺兩倍的利潤。
恨得牙癢癢地，恨不得跑到店面去退貨；然而後來還是摸摸鼻子認栽，
只能說人生地不熟地就漫天灑錢，才會被當成肥羊宰，也算是學到了教訓。
＊在印度的購物哲學：
買賣這檔事原本就是你情我願，
買家買的是商品對自己而言的價值，而非商品的現實市值，
只要自己覺得值得，就高高興興地買下去，別被外物所役；
也有一種方法是在心裡先為商品估價，若高於這個數字，即使再怎麼喜歡也不買。
這是不被形形色色的商品弄得眼花撩亂、暈頭轉向的好方法，
既可避免買了怕被坑、不買又心裡牽牽唸唸的矛盾情形，
也不會為了高高低低、你來我往的殺價過程而心浮氣躁；
購物買的是快樂，而不是後悔與糾葛，不是嗎？
＊如何避免購物被坑？
在群聚效果下，同一區域的商家賣的多是類似商品，
極少有「地區限定」，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商品；
（當然還是有，在Ahmedabad市集看到的銀鈴吊飾，走透其它大城卻都遍尋不著……）
既然過了一村、還有一店，就不妨貨比三家，
除「吃了算盤－－心裡有數」，也能對材料的品質等級有基本認識。
導遊就是抓準了這一點，在剛進城時就先掌握我們的行動，
讓我們行程緊湊到沒有時間去其他商店比較，
才能如庖丁解牛，牛被剖割得大失血都還不自知。
「貨比三家不吃虧」，真是放諸四海皆準的金玉良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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