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落盡,滿地殘花;轉眼之間,樓起樓塌。狂飆的十年,敘述背景為經濟情勢如脫韁野馬般奔馳的1990年代;股市的飆漲盛況,不久便因網路業、科技股衰跌而幻化成泡沫。美國打噴嚏、全球跟著破傷風,在連鎖反應下,只餘下瘡痍殘局有待收拾,被描繪為人類發展史上最精華最燦爛的過往盛世,已不復見。曾任柯林頓政府幕僚、位居世界銀行要職、現任教於哥倫比亞大學的諾備講經濟學獎得主史迪格里茲教授,除了以經濟學家的專業觀點剖析這一連串局勢變遷,更站在參與締造紀錄、亦出手力挽狂瀾的政府官員角度,以尚懵懂未醒的群眾為對象,揭露表象背後黑幕運作的那一隻手。

 

  聽作者由「局內人」的視角解析政權輪替下不斷更迭的經濟政策,特別具有說服力:雷根政府上台時採行「供給面經濟學」,結果反而留下三兆美元的國庫負債;老布希亦繼承同樣脈絡,欲以減稅促進交易活絡、用戰爭擴大內需,但對於營造整體健全的經濟體制也沒有進展。史迪格里茲教授擔任幕僚的柯林頓政府執政八年期間,因為掌握了數個重點:思考創意、科技創新、生產工具進步、商業模式革命等等,在這些關鍵因素的激盪消長之下,形成物價穩定、失業率下降、經濟成長上升、赤字消減等正面結果,即為書中描述的「狂飆的十年」。然而,好景在小布希接手後不再,減稅以順奉富人、又忽略窮人而減少社會福利支出的政策反而加深貧富差距,為泡沫化搧風點火。

 

  由此可以看出保守的共和黨勢力與開放的民主黨理念,採用的策略有明顯差距,與社會的複雜現況化合後便產生截然不同的化學反應;然而承受利益或不利益的,皆是平凡的社稷百姓。大型企業在政府的過度放任政策下成為既得利益者,挾其資本優勢於市場上貪婪需索,再與會計師勾串,以不實的「創意報表」掩飾內部高層分贓苟且的弊案──白領犯罪的經典案例安隆案,即是個典型的例子。政府任憑大型企業於複雜的公司制度、股票規則、買賣契約的字裡行間上下其手、規避罰則,卻不以公權力介入或制定適當規範以遏止此類行為,孰可忍?孰不可忍?

  

  因此,史迪格里茲教授與保守經濟學派的傅里曼分庭抗禮,率先提出除保護管制及自由放任外的第三條路,與「新經濟」學說背道而馳的概念「新民主理想主義」。在這個企業倫理及道德責任失序的年代,政府可以扮演更積極強勢的角色,由維持社會公益的角度出發,主動伸出那一隻看不見的手,保護市場交易秩序、維繫企業與民眾之間的規則衡平,以防止富人為刀俎、窮人為魚肉的狀況發生。給予過於寬鬆的自由及賦予過於嚴格的保護皆不適合,畫分適當管制及足夠主權的界限,便是新民主理想主義的主旨。然而,要實現這樣的理想,須有廉能兼具的政府配合;否則踐行不當,則又會是社會的一場災難。

  
  另一方面,書中對於全球化的反思檢討,與富國的糖衣的中心論述竟不謀而合:先進國家如美國,挾其經濟、文化優勢君臨世界社群,以軟硬兼施、一手拿蘿蔔一手拿棍子的方式,或誘使或威脅地逼迫其他國家敞開貿易的大門。美國與墨西哥簽訂自由貿易協定時,情況尤其明顯:美國要求墨西哥降低穀物的進口關稅,進而大量傾銷玉米至以其為主食的墨西哥,造成墨西哥農民的市場受到排擠,農業急速萎縮;當墨西哥反過頭來要求美國降低關稅至相同標準時,美國卻以毫無商榷餘地的態度拒絕。最後,墨西哥以調升關稅的條件做為要脅,美國才連忙答應對方要求,與墨西哥達成協議──此等情境,這般嘴臉,與流氓何異!難怪史迪格里茲會以「霸凌」二字形容美國面對他國時的強烈優越意識以及蠻橫的本位主義,並嘆息:號稱世界上最民主、最開放的國家,在面對有利於己的事務時,使用的卻是最不講理、最雙重標準的處理方式!

 

  誠然,貿易自由化只是富國的糖衣,甜美外殼底下包裹的卻是邪惡的經濟不平等。然而,苦口良藥與止渴鴆毒的分野界際,究竟該如何區別?台灣為求打入國際社會費盡千辛萬苦,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簽定貿易協定不遺餘力,然而此舉是否也讓國內的傳統產業、初生產業、公共事務產業過早或不必要地曝露在他國強勢資本力量入侵的危險之中?政府當為而不為,採行過於放任的經濟政策,雖然讓大型企業成長茁壯,但幾年之後,台灣會不會出現第二個安隆?科技業與網路業的迅速興起、蓬勃發展,不禁讓人擔心,泡沫化帶來的跌跌不休、狂瀉不止的股市,正佇立在朦朧的未來中等待……

 

  台灣政治人物在「拼選舉」時都會順便高喊「拼經濟」,現實卻是歷經幾番政黨輪替,經濟指導方針在戒急用忍、改革開放、金改導向等概念間流轉,在民眾眼中看來都是用政治遊戲及企業利益等模子壓出來的一模一樣的雞蛋糕,仍然缺乏實質有效的成果與進展。在經濟全球化的洪水中,台灣究竟應該如何避免隨波逐流、以中流砥柱自處,又必須踏著哪幾塊石頭過河,防止重蹈他國被泡沫滅頂的覆轍?台灣的政治人物、經濟官員們,該是好好研讀本書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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