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上學期寫作課的一篇作業,
反正剛好撩起我對爆米花的情感就順便貼上來,剛好可以看看我對它的執念有多深XD
當時靈感一來,兩三個小時就寫作完畢。
有prototype比較容易寫也是原因之一。花蓮人應該都知道我是以哪裡為藍本的^^
文字還不成熟,情節也稍嫌狗血。
但通篇幾乎無對白,也算是一種新的嘗試。


-爆米花-

洋子的眼睛用力盯著大螢幕上正在打來打去的大怪獸和大超人,手指卻不經意地在窸窸窣窣響的紙袋裡摸到一顆裹滿了糖漿的爆米花。手指先是滑過有些黏稠的糖漿外殼,感受到那層厚度;接著不知為何,嘴裡浮出一股甜甜膩膩的焦糖味,以及帶著奶油的滑潤感的香氣。一般電影院賣的爆米花都是慘白得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玉米花也綻放得萎萎縮縮,幾乎像是要為自己露出了內裡而道歉了;底下有一大半都是沒爆開的玉米粒,一搖晃袋子就會沙沙地響。大概是為了節省成本、也可能是嫌翻炒太麻煩吧,糖漿總是不負責任的東沾一下西沾一下;保溫又做得不好,濕濕軟軟的沒味道,吃起來根本沒有甜蜜的幸福感。這樣裹滿了糖漿又爆得很漂亮的玉米花可是很難得的呢。她猶豫了一下,把這顆希罕的爆米花塞進嘴裡;然後用袖子掩住嘴巴,默默痛哭,忍住不發出聲音忍得全身顫抖。

洋子的家是小鎮裡唯一的一家電影院。看電影是小鎮居民奢侈的享受;每當有熱門且吸引人的電影上映,小鎮居民們就會以莊重的心情排出一天假日,跟家人或是朋友一起排隊買票,再謹慎的捏著門票等待入場。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裡,有些人一臉嚴肅的想「難得享受一下」,也有些人會懷著「看電影就是要吃零食」的輕鬆心情,而朝小吃攤邁進。電影院前常可以看到生意興隆的滷味、香雞排、飲料攤子吧,當然也包括爆米花攤。洋子家的電影院也不例外。進場人潮湧進包廂之後,戲院大廳就顯得空蕩蕩地,小販們也因終於結束了忙碌的尖峰期而停下動作、喘口氣擦個汗,談笑兩句。坐在櫃臺裡幫忙母親的年幼的洋子,剛剛還因為排隊進場的小同學、小玩伴們羨慕崇拜的目光而挺直了背脊,擺出專業且專注的姿勢撕掉票根截角;此時也會無聊地坐在椅子上晃動雙腿。這種時候母親就會給她兩個十元銅板,要她去買想吃的零食。洋子總會毫不猶豫的跑向那家金黃色的爆米花攤。現在想起來,那是她生命中吃過最好吃、最好吃的爆米花。

玻璃櫃裡的保暖燈泡是金黃色的;攤子屋頂的帆布是金黃色的;老闆的圍裙是金黃色的(但是因為穿了很久,上面覆蓋著一層褐色的油垢);裹滿了糖漿的爆米花也是金黃色的。這家攤子的每顆爆米花都被均勻厚實的糖漿包覆著,很有自信地盛開,展現可口的姿態。黃色燈泡的溫暖讓每顆玉米花都溫溫的、脆脆的,咬起來會有喀滋喀滋的聲音,帶著香甜焦糖的黏牙感。每當中年老闆慈祥地把一包裝得滿滿的爆米花遞給她時,小洋子都會偷偷瞄一眼坐在攤子後的大哥哥。如果大哥哥剛好把頭從課本裡抬起來,他就會給她一個金黃色的微笑。

據說爆米花攤老闆和爸爸是國小同學、也算是多年好友,所以在電影院前擺攤不用付場地租金。老闆大概也是因為感激,裝給洋子的都特別大包。洋子很高興兩家的關係那麼好。她邊嚼著爆米花、邊想著大哥哥俊秀的臉龐,開心地對母親說:「以後我要嫁給那個大哥哥!」母親笑著揩掉她嘴邊的白色細屑,沒有回答。倒是晚上不小心聽到母親頗感有趣地將這件事告訴父親,父親卻不甚同意地嗤道:「幹嘛嫁給擺攤販的,生活不好過哩……妳看他太太那麼早就去世了,勞碌過度又營養不良喲。我也是可憐他一個人把小孩帶大很辛苦才不跟他收錢的……」洋子不太清楚這段話是什麼意思,只覺得好像聽到了不該聽的事情,有點不舒服。

小鎮的人口越來越多,經濟也越來越繁榮,從小鎮變成了小城。洋子高中快畢業的那年,一家摩登的新式電影院進駐小城。那是大型企業的連鎖電影院,一切都好流行好新潮,厚軟的紅絨地毯、令人凍得發抖的冷氣,牆上一字排開的海報燈箱展示著和大都市同步上映的超級強檔,光可鑑人的大理石櫃臺裡有穿著制服的年輕小姐對你甜笑:「歡迎光臨!」天黑後五彩繽紛的霓虹燈高踞小城夜空的一角,招搖又炫耀地閃爍著。洋子家戲院前等待入場看電影的人潮越來越少,越來越少,變成小貓兩三隻,終至一個人都沒有了。攤販們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對坐哀嘆時局的變化,要不就是連話都懶得說,默默揮趕著盤旋飛舞的蚊蠅;最後他們也一家家搬走了。只有爆米花攤堅守到最後一刻。老闆依舊站在攤子旁鏟動爆米花、大哥哥依舊坐在攤子後面埋首書堆,直到洋子的父親流著淚拉下戲院鐵捲門的那一天。

父親後來在老闆仲介之下,向廠商租了一套爆米花的設備和流動車,也開始賣起爆米花。洋子本來想放棄大學的入學機會,直接就業賺錢;但是父親堅持不允許。「妳安心去讀書吧,完成學業之後就有能力可以找到好工作了。」父親冷不防冒出一句,「才不用繼續這樣生活下去。」放假回家,晚上就要邊幫忙母親做家庭代工的細活、邊吃掉父親賣剩帶回來的爆米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洋子喜歡吃所以特地多留一些?總覺得多得吃不完。此時咬在嘴裡的爆米花又冷又軟,和唾液混合後變成濕濕糊糊的一團,還會滲出鹹得發苦、又轉為酸澀的味道。不過洋子總會很努力的將它塞進嘴裡,拼命吃光。只是涼掉的奶油老是會在上顎留下一層滑滑油油的薄膜,舌頭頂不掉、牙刷刷不掉、衛生紙擦不掉;在它自然消散前,揮之不去。

雖然父親要洋子專心唸書,但是一想到昏暗燈光下母親用手指搓揉因瞇著看精細的代工手製品太久而發痠的眼球的樣子,還有父親頂著寒風佝僂地站在街道邊的爆米花攤旁幾乎是無奈無助且無措地等待著客人上門的樣子,洋子的心就揪得好痛。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她兼了兩份家教和一份打工,並且過著儉省的日子。像這樣偶爾買幾份零食看場電影,對她來說也算是奢侈的享受了。這種時候,雖然在家吃爆米花吃到怕,也知道外面賣的爆米花好吃不到哪裡去,但洋子還是會不由自主的買份爆米花,然後在黑暗中喀滋喀滋的嚼著。

為的就是和金黃色爆米花再度相遇的這個時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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