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從擁擠喧囂、爾虞我詐的寺廟及商店中脫身，三人回到旅館時已是又餓又累；
還要爬上高四、五層的階梯才能到頂樓餐廳用餐，對於意志力真是一大考驗。
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用力踏上最後一級階梯後，豁然開朗的景象讓我們眼睛一亮：
「哇啊！」鋪展蜿蜒在我們眼前的，不正是恆河嗎！
（朝北看恆河。右下角的粉紅色圓柱體是大污水塔，
在達薩斯瓦梅朵河階Dasashwamedh Ghat附近也有一個，著有濕婆彩繪。）
（朝南邊看，一望無際的遼闊頗能撫慰心靈。左邊隱約可見灰白的荒地。）
恆河，英文名稱為Ganga River，發源自靠近喜馬拉雅山的冰川，
橫越北印度平原後分成多條支流注入孟加拉灣；流域面積達印度國土四分之一。
有些台灣EP選擇造訪靠近發源地的瑞詩凱詩Rishikesh，
據說那裡的恆河水乾淨得讓人能毫不猶豫地跳進去游泳；
反觀瓦拉納西，因已靠近下游，又是進行火葬、河葬儀式的宗教聖地，
河水乾淨度到底如何，就是我們此次要一探究竟的問題之一。
這條印度人眼中的聖河，是所有印度人靈魂的歸宿，
死後若能將骨灰灑進河中獲得「解脫」，是人生至高無上的福氣；
靈魂不夠潔淨完整的死者，如懷孕婦女、孩童，
不能進行火葬，僅能將屍體拋進河裡放水流了。來看看這次會不會遇到吧……
下午兩三點，不是用餐高峰時間，僅剩兩三桌外國客人與印度當地地陪聊得起勁；
興沖沖地揀了視野最佳的位置坐下，此時果腹倒是其次，拿起相機猛拍才是第一要務。
這條印度人眼中的母親之河，正毫無保留地展現其神聖不可侵犯的容顏。
平緩遼闊的河面，淌過時間的洪流卻仍無動於衷，靜靜地包容人世千年的來去消長；
一岸是錯綜雜亂的民居，彼岸卻是一大片杳無人跡與建築的荒地，
兩端相較，神秘的荒地比起人氣旺盛的此岸，似乎更加脫世離俗、靠近天堂。
（裊裊炊煙升起的民居。知否、知否，今晚晚餐菜色是什麼？）
（完全沒有生命氣息的荒地，等下要到彼岸一探究竟。）
舊城區的民房顯見完全沒有經過都市規劃，從圍欄外望下去各宅一覽無遺；
裊裊的炊煙升起，也在這超現實的情景中拂來孰悉的生活氣息。
這裡是各種生靈的棲息地，不分階級一律平等地和平共處：
有小男孩在屋頂上放風箏，有大狗搖尾跟在旁邊打轉，
還有攀高攀低的猴子轉著滴溜溜的眼睛伺機而動。
我們舉起相機想與猴子來個近距離接觸，餐廳老闆還提醒我們：小心危險！
各種生命在這裡都能放肆地舒展天性，拋去矯揉、不需造作，多麼自由！
（放風箏的小男孩們。在瓦拉納西的娛樂想必不太多？）
（很囂張但很可愛的猴子(們)。）
這家PUJA Guest House的附設餐廳景觀高貴、價格倒是不貴，口味也不錯，
最愛點中式炒飯的Jeff吃得津津有味，Paul的香料雞肉咖哩飯也很特別，
倒是我的茄汁義大利麵有點微妙，真的只有蕃茄醬、水管麵和起司……
吃完正餐，看到隔壁桌的餐點便又點了盤薯條悠閒地消磨時間，
都已經來到這裡了，就跟著印度人的步調、優哉游哉地享受恆河風情吧～
（Jeff、Paul兩位夥伴默默入鏡了:P）
4點，也該是太陽該下山、適合觀賞夕陽的時間了，
下樓問了旅館大廳服務人員，僅得到一個模糊的方向指示，
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朝向那個方向的小巷一律狂走猛鑽。
如此竟也讓我們矇對了，鑽出陰暗低矮的洞窟，眼前便是Lalita Ghat。
恆河就近在眼前，怎讓人不興奮戰慄！
Ghat，即為河階，又稱河壇，顧名思義就是有一級級的階梯往下，直至探進河水。
恆河沿岸許多河階，不僅是好記地名，亦劃分了當地人民的生活區域，
沐浴、洗衣、登船、甚至葬禮……，都是在河階上完成的；
可以說，瓦拉納西居民的日常作息，與河階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最接近我們投宿旅館的河階為Lalita Ghat，於是便從這裡開始恆河探險之旅囉。
（懷著忐忑的心情，即將展開與恆河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這裡生意競爭激烈，只要有遊客愣頭愣腦的面孔出現，便會很快地有船夫上前招攬，
開價多是每人每小時100Rs，我們向一位老船夫殺價為一小時三人150Rs，
便高高興興開開心心地跳上船去。
－－其實根本不能用跳的，這種小木舢舨不易維持平衡，
上船時還要搭著船夫的手小心翼翼地踏上去，
一個失神就要體驗在恆河游泳的樂趣了。
不過在我們要出發前活潑地蹦跳上船的兩位小女孩，
竟然是鬚髮皆白的「木訥」的女兒！印度人的年齡真真難以猜測啊～
（中間者就是船夫「木訥」，旁邊兩位是他順道一起來兜風的女兒。）
（難得的三人大合照！左起：Paul、我、Jeff。
木訥以不熟練的顫抖架式替我們拍完後，很緊張地問拍得好不好！）
「木訥」，我們的船夫（名字發音很像），是位面惡心善的好人，
剛開始很沉默，後來便開始操著有點難以理解的英文介紹景點。
經過因地層下陷而傾斜的濕婆廟；經過像堡壘般威武的清真寺；
經過一個又一個各有特色的河階......
然後，我們到了Manikarnika Ghat瑪尼卡尼卡河階，恆河邊最有名的火葬場。
（由前面小船的對比，可以看出濕婆廟是傾斜的，不是我相機拿歪嘍～）
（如城堡般巍峨的清真寺。）
因為怕惹上敲詐、驅逐等麻煩，我們遠遠地坐在船上觀看火葬儀式，
懷著虔敬的心情收起相機，僅用眼神追逐生命解脫輪迴前最後的燦爛。
用綢布包裹的遺體架上木柴堆疊而成的低台，從底下點燃火苗，
逐漸躍起的火焰慢慢舔舐著遺體，終至將其整個吞噬……。
我們垂下目光不忍直視，錯過了肌肉烤焦、油脂滴落等細節，
在一旁工作的火葬工人，對走到盡頭的人生卻早已司空見慣，
拿著工具翻攪檢查有無沒燃盡的部分；旁邊除了其他家屬抬著屍體排隊，
也有行將就木的流浪漢老伯伯、老婆婆，為了積攢自己身後的柴薪錢而向人乞討。
據說包裹屍體的布料顏色、材質，依著死者身分也有不同的規定；
我們在等待進入毗濕奴廟前，狹窄的小巷通過一列送葬隊伍，顯得更加逼仄，
嚮導一眼就看出來過世者是位家境小康的老婆婆，
我們卻是怎麼也參不透這生命的階級排序。
地位階級不同，能夠採取的葬禮儀式也不同：
火葬是天堂的入口，能夠通過這道窄門的人便是得到至高無上的榮幸。
孩童在世期間太短，尚非人世之物，不得火葬；懷孕婦女因身揣不潔，也不能火葬。
無法通過天國入口者，僅能在包裹後直接送入恆河隨波逐流，
因此聽說遊客在恆河裡泅泳時感覺到背後有人觸碰，
轉身一看赫然是具泡水腫脹屍體的駭人傳聞。
不過以我的務實眼光來看，恆河其實並不髒亂，當然也沒看到屍體；
雖然河邊有人洗澡搓衣的地方難免有些灰黑泡沫，
岸邊浮著些許垃圾，河階上飄著太陽蒸曬後的尿騷味和牛糞味......
但在河中心一點異味也沒有，開闊的河面僅見漂浮著的扁舟、花瓣與河燈；
平靜無波的恆河，真的能給心中帶來安寧。
（不知是誰有這閒情雅致，以水葬代替土葬，賦予落盡繁花飄逸的生命？）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木訥」告訴我們，家屬們送葬完後，便會直接在恆河旁沐浴，
洗去死亡的陰晦氣息，讓自己煥然一新地迎接第二天的人生。
在這裡，瓦拉納西人每天都與死亡如此接近，卻又能如此泰然自若地面對死神；
彷彿生老病死都濃縮在化為灰燼的那一刻，記憶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中國人雖然慎終追遠，卻仍視死亡為不可說的秘密，
以閉口不提來極力否認這人生必然的結局；
相較之下，瓦拉納西人將生命循環包容於日常生活中的這種坦蕩態度，
讓我慢慢覺得，聖城居民會受到其他城市人士的尊敬，不是沒有道理的呢。
（恆河邊數千年如一日的尋常風景。他們是否正在洗滌搓淨心靈的罪惡？）
（河岸遠眺，萬家燈火，正悄悄地剔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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